《女武士》:原著即译本

邢淅璇

《女武士:回忆我在鬼魂间度过的少女时代》是一本很不一样的书。尽管作者汤婷婷是用英文写的,也给是写给英文读者看的,但这本书本身包含了很多翻译元素。讲古和传说,花木兰和岳飞,赤脚医生和“大六”(大佬)……这些名词和故事本来只存在于中文口语语境中,现在被翻译进了文学领域,介绍给了更多的读者。这种独特的文化翻译使这本书大受欢迎,也给它带来了不少差评。它被质疑是否代表了真实的中国文化以及是否真的有权代表,而质疑者大多数是中国学者。他们认为这本书是在用典型的东方元素来吸引西方读者的眼球,从而加深了文化的刻板印象,扭曲了中国的神秘与陌生。

然而,即使先按下作者有没有义务去照顾到读者的想法这个大辩题不谈,这些质疑的矛头也指错了方向。汤婷婷本就不应该划入一个单一的文化谱系里。她作为移民的女儿,新大陆上的第二代,成长于一个文化双语环境。用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系统来给她贴标签本身也是一种刻板印象。她既不是来自西方的东方主义者,也不是中国文化代言人。书的题目写得很清楚,这是一本回忆录。汤婷婷通过回忆的视角,以梦境般的氛围、魔幻的讲古故事、碎片化的结构和各式各样的符号描绘出一种独特的真实。她无意堆砌文化符号去吸引眼球,只为描述美国华裔这个少数群体的经历。他们往往被文学忽视,而他们的经历值得被关注。

从某种程度上来讲,《女武士》受到的关注可以被看做少数群体文学 (minor literature)的胜利。Deleuze和Guattari在分析少数群体文学时指出 : “一切都与政治有关“,因为“它狭窄的空间使个体兴趣被直接联系到政治上去。”因此评论家会忽略了书中亲密而强烈的自我剖析的部分,只着眼于文化政治。他们批判它是在指桑骂槐,把它当做了东方主义的替罪羊,本质是泄对东方主义的愤。

唐人街里不同文化间的互动创造了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;不同文本间的互动也可以帮助我们更全面的理解这本书。这本书被翻译“回”中文过,也正如Benjamin所说的,“原文内核中的特殊意义在翻译中展现”。异国风情被翻译成中文后成了陈词滥调,骇人听闻成了夸大其词,因为它们本不具有“可译性”,只能存在与英文语境。然而,当它们被筛走后,在童年、贫穷、家庭和神经质间的自我身份诉求从字里行间显现出来。这才是“内核中的特殊意义”。“什么是中国传统,什么是电影?”这些绝对私人的部分才是最普世的,具有不受语言限制的力量,是上述质疑的又一反击。

难道解读内心的冲突并寻找表达的词汇的过程不也是翻译的过程吗?《女武士》就是一部翻译之作。在表达方式和含义间、符号表意和本质间挣扎。如此看来,难道每个作家不也都是翻译家吗?他们直面从每个人性格深处涌出的差异,尽管那差异已自巴别塔的坍塌起创造了无尽的误解,他们还在追求一种普世的交流。汤婷婷也是一个女武士,她也从蛮夷之地带来了自己的歌。这首歌来自她在鬼魂间度过的少女时代,被翻译得很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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